出差提前回家，门口多双鞋，老婆在洗澡！

我掏出钥匙插进锁孔，右转两圈。门开了。玄关地板上躺着一双陌生的男式皮鞋，油光锃亮，鞋头尖得能戳死人。不是我的。我的鞋在鞋柜里，灰扑扑的，像两条累瘫的狗。

客厅没开主灯，只有电视柜底下那圈幽蓝的灯带亮着。静得可怕。浴室方向传来水声，哗啦啦的，还有我老婆哼歌的调子，断断续续。她心情挺好。

我放下行李袋，没换鞋。地毯上蹭出几个灰脚印。我走到浴室门口，磨砂玻璃门透出暖黄的光，一个模糊的人影在晃动。水声停了。哼歌也停了。

“老婆？”我喊了一声，声音有点干。

里面窸窸窣窣一阵。“老公？你不是后天才回吗？”她的声音传出来，带着点湿漉漉的惊讶，但不太多。

“项目提前结束了。”我说，“门口那双鞋，谁的？”

里面沉默了几秒。“哦，那个啊……是、是物业小王的。楼上漏水，下来检查一下我们卫生间天花板。刚检查完，我让他洗个手，他鞋底脏，我就让他脱外面了。”她说得有点快。

“检查要脱鞋？”我盯着玻璃门上那个影子。影子没动。

“人家讲究嘛。你饿不饿？冰箱里有剩菜，自己热热。”她试图转移话题。

我走回客厅，在沙发上坐下。沙发有点乱，一个靠垫掉在地上。我捡起来，闻到一股淡淡的、不属于我家的古龙水味。很廉价的那种刺鼻香味。我老婆从来不用古龙水。

浴室门开了。她裹着浴巾出来，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，脸上红扑扑的，眼神躲着我。“你吃饭没？”她又问。

“小王呢？”我没接话。

“走、走了啊。从阳台那边走的，说工具落那边了。”她擦着头发，往卧室方向挪，“累死了，我先去吹头发。”

“阳台？”我站起来，走到阳台。推拉门关着，但没锁。地上有个清晰的、沾着泥的脚印，尺码不小。我抬头看楼上，黑漆漆的，没听说哪家漏水。我回来坐下，点了一支烟。烟灰缸是干净的，她平时不让我在客厅抽烟。

她吹完头发出来，换了睡衣，坐到我旁边，隔了一个人的距离。“这次顺利吗？”她问。

“顺利。”我弹了下烟灰，“楼上哪户漏水？”

“就……就咱们正楼上那家呗。”

“302？张老师家？他上个月搬去儿子家了，房子空着。”我看着她的眼睛。

她脸色变了一下，手指绞着睡衣角。“那我记错了，可能是隔壁单元的吧，反正小王是这么说的。你疑神疑鬼干嘛？”她声音高了一点。

“我没疑神。”我把烟摁灭，“就是问问。那鞋，小王没穿走？”

“他……他穿了自己带的鞋套！对，鞋套！”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，“那双皮鞋是他自己的，他换鞋套进来的。”

“鞋套呢？”

“扔、扔垃圾桶了啊。早收拾了。”她站起来，“我去给你放洗澡水。”

“不用。”我说，“我坐会儿。”

她站那儿，有点无措。电话响了，她的手机，在茶几上嗡嗡震动。屏幕亮起，来电显示“王经理”。她扑过去想拿，我手快，一把抓了过来。

“还给我！”她急了。

我按下接听，打开免提。一个男人的声音，带着笑：“宝贝儿，我到家了。你老公没发现什么吧？刚才真险，我内裤都落你床底下了，下次得注意……”

我老婆的脸瞬间惨白。

我没说话，挂了电话。把手机扔回茶几上。咚的一声。

“你听我解释……”她声音发抖。

“解释什么？”我打断她，“解释王经理为什么叫你宝贝儿？解释他的内裤为什么在我们床底下？还是解释那双现在还在门口的、油光锃亮的皮鞋？”

她张着嘴，眼泪流下来，不是伤心，是慌。“不是你想的那样……我们就是……就是普通同事，他开玩笑的……”

“这玩笑挺别致。”我站起来，走到玄关，拎起那双皮鞋。皮质很一般，但崭新。鞋底没什么磨损。我走回来，把鞋扔在她脚边。“普通同事的鞋，放我们家门口？普通同事洗完澡，从阳台溜走？普通同事的内裤，掉在我床底下？”

她哭出声，蹲下去抱我的腿。“老公我错了，就这一次，真的就一次……他逼我的，他说我不答应他就让我丢工作……”

我抽开腿。“你工作那破公司，一个月三千八，丢就丢了。他是谁？什么经理？”

“是……是分公司新来的业务经理，叫王勇。他……他有点权力。”她抽噎着。

“所以你就用权力换这个？”我指指床的方向。

她只是哭。

我重新坐下，觉得累。“从什么时候开始的？”

“就……就上个月，你去出差那次……”她断断续续地说，说王勇怎么约她吃饭，怎么送她回家，怎么半推半就。她说她后悔，说再也不敢了。

我听着，没发火，也没再问。心里那点东西，一点点冷下去，硬邦邦地硌着。等她哭得差不多了，我说：“去，把床底下那条内裤拿出来，还有，看看屋里有没有别的东西落下。”

她愣愣地看着我，然后爬进卧室。过了一会儿，她捏着一条灰色的男士内裤出来，像捏着一条毒蛇。

“扔了吧。”我说。

她赶紧跑到垃圾桶边扔进去。

“手机给我。”我说。

她递过来。我翻看通讯记录，微信。聊天记录删得很干净，但最近通话里，“王经理”的号码出现频繁。我记下号码。相册里没什么，但最近删除里有一张，是两只手十指相扣放在酒店床单上，背景是某个连锁酒店的窗帘。我恢复照片，看了一眼，然后彻底删除。

“酒店也是他逼你去的？”我问。

她点头，又摇头，最后瘫在地上。“我……我也不知道怎么就……”

“行了。”我打断她，“今晚我睡沙发。明天再说。”

“老公，你别这样，你骂我打我都可以，别不理我……”她又来抱我。

“我累了。”我说，推开她，“真的，别碰我。”

她僵在那里，然后默默回了卧室，关上门。我躺在沙发上，盯着天花板。烟灰缸又干净了。这个家，很多东西都太干净了，干净得像假的。

后半夜，我听见卧室里压抑的哭声。我没动。

第二天是周六。她早早起来，做了丰盛的早餐，摆好碗筷，眼睛肿着，怯生生地看我。我坐下，吃。味道和以前一样，但咽下去有点堵。

“今天有什么打算？”她小声问。

“没事。”我说。

“那我们……我们好好谈谈行吗？”

“谈什么？”我放下筷子，“谈你怎么出轨，还是谈我怎么原谅你？”

她眼圈又红了。“我知道我不配求你原谅……但我真的知道错了。我辞职，我们换房子，离开这里，重新开始好不好？”

“王勇同意吗？”我问。

她噎住了。

“他不会同意的。”我拿纸巾擦擦嘴，“这种人，尝到甜头，轻易不会松口。你今天辞职，他明天就能用别的办法逼你就范。照片？视频？或者去你新单位闹？”

她脸色煞白。“他……他拍了东西？”

“我猜的。”我说，“不然你怎么这么怕他？”

她低下头，默认了。

“他想怎么样？长期保持关系？”我问。

“他……他说喜欢我。说只要我听他的，他就能帮我升职，调去轻松岗位，还能给我钱……”她声音越来越小。

“给你钱？”我笑了，“你值多少钱？”

她像被打了一耳光，浑身一颤。

“我不是那个意思。”我叹口气，“我是说，在他眼里，你明码标价。今天三千，明天五千。你答应了第一次，就有第二次。你辞职躲开，他拿照片视频要挟你，你怎么办？报警？你怕丢人。告诉我？你怕离婚。你只能被他捏着。”

她崩溃了，捂着脸哭。“那我怎么办啊……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……”

我看着她。结婚五年，我第一次觉得她这么陌生，又这么可怜。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，老话真没错。

“你想摆脱他吗？”我问。

她猛地抬头，眼里有光。“想！我当然想！老公，你帮帮我，我知道你最有办法了……”

“办法有。”我说，“但你要听我的，每一步都听。做得到吗？”

“做得到！我一定做到！”她抓住我的手，像抓住救命稻草。

“第一，稳住他。他联系你，正常回，别露馅。他约你，找理由推，推不掉就告诉我，我教你怎么办。第二，照常上班，该干嘛干嘛，别让人看出异常。第三，也是最重要的，”我盯着她的眼睛，“我要你把他跟你要钱、要挟你的话，录下来。微信记录也行，电话录音也行。特别是提到照片视频的部分。”

她有点犹豫。“这……这能行吗？被他发现……”

“不这样，你就一辈子被他捏着。”我冷下声音，“选吧。”

“我录！”她咬牙，“我录！”

“好。”我点点头，“去收拾吧，今天天气不错，出去走走。”

计划开始了。她像个提线木偶，我怎么说，她怎么做。王勇果然没轻易放过她，微信上言语越来越露骨，约她下周去新开的酒店。她按我教的，推说身体不舒服，月经来了。王勇不耐烦，但也没强迫，转而暗示她“表示表示”，发了个两千块的红包链接过来。

她截图给我看。我让她先别点，回：“王哥，最近手头紧，老公管得严。等发了工资好吗？”

王勇回了个冷笑的表情：“跟我哭穷？行啊，那我把咱们那些精彩照片发你老公欣赏欣赏？”

她手抖着录了屏，发给我。我保存好。“回他：别，王哥，我错了。我想想办法。”

“快点。老子没耐心。”王勇回道。

她问我怎么办。我说：“给他转五百。就说只有这么多。”

她转了。王勇收了钱，回了个“乖”。没提照片的事。

“他在试探你的底线。”我对她说，“下次要的会更多。”

果然，隔了两天，王勇又开口，这次要三千，说看中个手表。她再次推脱，王勇直接发来一张照片预览——是她侧躺在酒店床上的模糊照片，没露脸，但认识的人能认出身材和睡衣。

她吓哭了，打电话给我。我让她冷静。“告诉他，钱可以给，但要把所有照片和视频原件删除，并且当面看着删。”

她照我说的发了信息。王勇回复：“见面？行啊，老地方，带上钱。别耍花样。”

我让她答应。时间约在三天后，周三晚上，那家连锁酒店。

“真要给他钱吗？三千块呢……”她心疼钱。

“不给。”我说，“你人去，钱不带。我会处理。”

“你怎么处理？老公，你别乱来，他……他挺壮的，还有社会关系……”她担心。

“我不打架。”我说，“你按我说的做就行。”

周三晚上，她出门前，我检查了她的包，确认没带钱，只带了手机，开着录音。我在她衣领别了一个微型摄像头，针孔大小，无线连接到我手机。“进去后，找机会让他亲口承认用照片威胁你要钱，提的次数越多越好。咬定要删除所有原件。”我叮嘱。

她紧张得嘴唇发白，点点头。

她去了。我在家，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摄像头传来的模糊画面。酒店房间，王勇穿着浴袍开门，一脸得意。他比她高一个头，确实壮实。

“钱呢？”王勇直接问。

“王哥……你先删照片，删了我马上转给你。”她声音发颤。

“跟我讲条件？”王勇一把搂住她，“先让哥高兴高兴，高兴了就删。”

画面晃动。她挣扎。“不行！说好先删的！你不删，我就喊了！”

“喊啊！看看丢人的是谁！”王勇嗤笑，松开她，拿出手机晃了晃，“东西都在这里。三千块，买你清净，划算。”

“你……你说话算数？”她带着哭腔。

“当然。我王勇最讲信用。”王勇坐下，翘起腿，“不过，你得陪我再玩几次。这次三千，下次再说下次的。”

“你这是勒索！”她喊出来。

“对啊，就是勒索你。怎么了？你去告我啊？看看警察信谁的？”王勇有恃无恐，“乖乖听话，大家都好。不然，我就把这些好东西，发到你老公邮箱，发到你公司群，让你好好出名。”

录音到这里，足够了。我保存好所有音视频。

画面里，她按照我教的，突然软下来。“王哥……你别这样，我害怕。钱我真的没带那么多，就带了一千。你先删一部分行吗？我看看你诚意。”

王勇可能觉得她彻底服软了，哼了一声：“一千？你打发要饭的？算了，先拿来。删照片？看你表现。”

他凑过去想亲她。她躲开，说去洗手间补妆。进了洗手间，她反锁门，给我发信息：“他不上当，不肯删。”

我回：“出来，直接走。说钱在楼下车里，让他跟你下去拿。”

她照做。王勇虽然怀疑，但听到钱在车里，还是跟着她出了房间。走廊有监控。

我掐准时间，拨通了110。

“喂，110吗？我要报案。鑫悦连锁酒店3208房间，有人正在进行敲诈勒索，涉及性胁迫和财物索取。嫌疑人正在胁迫受害人下楼取钱。受害人女性，穿米色外套。嫌疑人男性，身高约一米八，穿深色浴袍。请你们立刻出警。我有现场录音和部分视频证据，可以提供给警方。”

挂掉电话，我穿上外套出门。

酒店楼下，我看到她了，王勇跟在她旁边，手还搭在她肩上。她脸色惨白，四处张望。我站在阴影里，没过去。

警车来得很快，红蓝光闪烁。两名警察下车，径直走向他们。王勇愣住了，手赶紧松开。我老婆指着王勇，对警察说着什么。王勇激动地比划，想走，被警察拦住。

我走过去，出示身份证。“我是她丈夫，我报的警。这是部分证据。”我把存有录音和视频片段的U盘递给警察。警察看了我一眼，接过。

王勇看到我，眼睛瞪大，骂了一句脏话，想冲过来，被警察按住。“你们他妈合伙搞我！”他吼。

警察把他带上警车。我老婆也被请去派出所做笔录。我作为报案人和证人，也跟着去了。

派出所里，事情很清楚。录音里王勇亲口承认勒索、胁迫，证据确凿。警察从他手机里恢复了已删除的照片和视频，不止我老婆一个，还有其他女性。他是个惯犯。

王勇一开始还狡辩是感情纠纷，但面对多个受害者的证据链，很快就蔫了。涉嫌敲诈勒索、传播淫秽物品、胁迫发生性关系，够他喝一壶的。警察说，案子还要深挖，他跑不了。

做完笔录出来，天快亮了。我和她站在派出所门口，冷风一吹，人都清醒不少。

她看着我，眼泪无声地流。“谢谢……老公。”

我没说话，拦了辆出租车。上车后，我说了家里的地址。

一路沉默。到家，进门。那双男式皮鞋还在玄关，像个丑陋的标记。我弯腰，拎起它们，打开门，扔进了楼道的公共垃圾桶。

回来，她站在客厅中央，不知所措。

“离婚吧。”我说。声音很平静。

她猛地抬头，眼泪又涌出来，但这次，没哭出声。她好像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。

“房子归你，存款对半分。车我开走。”我继续说，“协议离婚，好聚好散。你工作……自己看着办吧。那个公司，我建议你别待了。”

她点点头，又摇摇头，最后只是说：“好。”

“这两天我会搬出去。手续尽快办。”我走进卧室，开始收拾我的东西。衣服，书，一些零碎。不多，一个行李箱，一个手提袋就装完了。

她一直站在卧室门口看着，没进来，也没说话。

我拉着箱子走到门口，换鞋。我的旧皮鞋还在鞋柜里，我穿上。

“老公……”她终于开口，声音嘶哑。

我停住，没回头。

“对不起。”她说。很轻。

我拉开门，走了出去。楼道里感应灯亮了，又灭了。我下楼，箱子轮子咕噜咕噜响，在寂静的凌晨格外清晰。

我没觉得多解脱，也没觉得多恨。就是空，像被挖走了一大块，冷风呼呼地往里灌。但我知道，这块地方，迟早会被别的什么东西填上。也许不是现在。

天边泛起一点鱼肚白。新的一天开始了，虽然看起来和昨天没什么不同。我发动车子，驶出小区。后视镜里，那个熟悉的窗口越来越小，终于看不见了。

手机震动了一下，是派出所发来的消息，说案件已正式立案，让我后续配合。我回了个“收到”。

等红灯的时候，我点了支烟。烟雾缭绕里，我想，有些错，犯了就是犯了。有些路，走了就回不了头。原谅不原谅，是上帝的事。我的事，是继续往前走。

车流开始移动。我踩下油门，汇入其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