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们是战友给她洗内裤很正常”领导:许团长别说了,来领离婚证
发布时间:2025-07-25 03:21 浏览量:27
1962年,海市军区。
领导办公室内,夏洛雪目光坚毅地站在办公桌前。
"领导,这是我和许牧野的离婚报告,我已决心申请加入大西北221基地建设。"她将文件轻轻推过红木桌面。
办公桌那头,领导神色凝重:"离婚?许牧野同志知情吗?"
"此次任务需严格保密,国家大义当前,我实在不愿再与他这般互相消耗下去。"夏洛雪的声音平静得像深潭静水。
领导沉吟片刻:"新中国提倡婚姻自由,你既已深思熟虑,便回去准备吧。审批流程走完到启程,大约需要一个月光景。"
夏洛雪垂首致意,转身时脊背挺得笔直。夜幕低垂,天际不见半轮明月,唯有邻家窗棂透出的暖黄光晕,将蜿蜒小路映得愈发幽暗。
行至家属院拐角处,熟悉的声线刺破夜色:"牧野哥,今晚多亏你陪我去红星村取资料,不然这黑灯瞎火的,我独自回来定要吓得够呛。"
夏洛雪顿住脚步,透过斑驳树影望去。只见许牧野与栗雯雯并立树下,两人间距不过半臂,栗雯雯的羊角辫正随着笑声轻轻晃动。
"都是革命同志,往后有难处尽管开口。"许牧野的声音带着惯常的温和。
夏洛雪指尖深深掐进掌心,快步走进单元门。案头摆着泛黄的台历,她执起钢笔,在一个月后的方格画了个红圈,又在今日日期上重重划了道墨痕。
"怎么还没歇下?"许牧野的脚步声在玄关响起,"不是说今晚有重要会议么?"
夏洛雪望着镜中自己苍白的脸,声音淡得像清晨薄雾:"去处理了些公事。"
许牧野未觉异样,边解军装纽扣边往卫生间走。水声哗啦响起时,夏洛雪的思绪飘回那些泛黄记忆——
她与许牧野同在首都大院长大,青梅竹马的情分本该水到渠成。直到她赴美留学那年,许牧野考入军校,再后来便听说他与医科大学的栗雯雯谈起了对象。
暗恋多年的情愫在异国他乡疯长,她毅然中断学业要回国,却被父亲劈头盖脸训斥:"为个男人放弃大好前程,像什么样子!"那夜她蜷在公寓地板上哭到脱水,终究是咬着牙完成了学业。
归国后,栗雯雯因工作调动离开原军区,夏洛雪以海归物理学家的身份,选择来到许牧野所在的海市。朝夕相处间,许牧野向她求婚了。婚后的日子如春水般平和,他会记得每个纪念日,会在她熬夜工作时悄悄披上外套。
直到月前栗雯雯空降军区,夏洛雪永远记得那天许牧野失手打翻茶杯的模样。此后但凡栗雯雯需要,无论多晚多远,他总会抛下一切奔赴而去。
最锥心的是上周,她去部队送资料时,听见许牧野的大学同窗孟浩初在走廊感慨:"要说牧野和栗雯雯真是孽缘,当年他急着结婚就是想彻底放下,谁成想兜兜转转又遇上了。"
卫生间的门"吱呀"开启,许牧野擦着湿发出来,胸膛还蒸腾着水汽。他自然地伸手环住夏洛雪的腰,下巴抵在她肩窝:"在想什么?"
夏洛雪轻轻挣开那道温暖,翻身背对他:"工作上的事。"许牧野只当她疲累,温柔掖了掖被角便沉沉睡去。
月光透过纱窗,在许牧野紧蹙的眉间投下阴影。夏洛雪凝视着这张熟悉的脸,指尖抚过他眉尾的旧疤——那是新婚那年,他为救她被碎玻璃划伤的。
他在忧心什么呢?夏洛雪自嘲地弯起嘴角。大约是在苦恼如何开口,让她这个碍眼的许太太主动让位吧?
不过很快,这个困扰就要解开了。她无声地说着,将许牧野搭在腰间的手臂轻轻移开。
次日天刚蒙蒙亮,夏洛雪便起身和面蒸馒头。许牧野咬着热乎的馒头时,突然想起什么:"部队临时有任务,中午不必等我。"
夏洛雪望着碗底剩下的半块馒头,把到嘴边的"今天休沐说好去百货公司"咽了回去,只说:"公事要紧。"
许牧野披上外套的动作顿了顿,回头补了一句:"晚上尽量早回。"夏洛雪点头应着,听他脚步声渐渐远去。
空荡荡的房间里,她打开压箱底的牛皮行李箱。去大西北要轻装简行,可那些承载着青春的物件,每件都重若千钧。
房子里,日常用品她暂时未动,一些当下用不上却必要的物件,她一一收进行李箱里。
整理完毕,她的目光扫过那些打毛衣的竹针、做西式糕点的金属模具,还有成套的咖啡杯具……
这些都是她当初满心欢喜置办回来的,想着要好好装点与许牧野共同的小窝。
她曾幻想过要为许牧野做许多许多事,可那人只是淡淡抛下一句:"洛雪,过日子就得改改这些小资毛病。"
夏洛雪垂下眼帘,转身便将这些物件通通装进编织袋,拎着下了楼。楼下几个军嫂正聚在楼前空地上闲话家常,她走上前去,唇角微扬:"几位嫂子,这些物件我都用不上了,你们瞧瞧可有合心的?"
几个军嫂凑过来一瞧,皆是惊讶:"哎呦,这物件都新崭崭的,真要送人呐?"
夏洛雪低头看着袋口:"搁家里也是积灰,倒不如给有用的人。"
这些东西,她不会再碰,许牧野更不会多瞧一眼。
几个军嫂与她相熟,也不推脱,纷纷上手挑拣起来。
忽然,人群后头传来个咋咋呼呼的声音:"我刚才去百货大楼,撞见许团长跟栗军医……"
说话的人这才瞧见夏洛雪也在,声音戛然而止,像是被掐住了脖子:"洛、洛雪也在啊?"
夏洛雪神色如常,笑着接过话:"庄嫂,难得休沐日,我让家里那位去帮我采买些物件,这么巧遇上了?"
作风问题在部队里是顶要紧的事,她念着多年情分,不愿将事情闹得难堪。
送走军嫂们,夏洛雪又折回家中继续收拾。
她要将自己在这个家里的痕迹都抹去,连同那些两人共同的回忆。
当她打开抽屉翻找证件时,一摞厚厚的信笺突然映入眼帘。
她随手翻开一封,寄信时间间隔约莫三个月,落款无一例外都是栗雯雯。
夏洛雪原以为,许牧野与栗雯雯是月余前才重新有了往来,可瞧这信笺的日期,这些年栗雯雯的信竟从未断过。
栗雯雯的信里没什么越界的言辞,不过是些琐碎日常。
她会絮叨最近换了新香型的肥皂,在百货大楼买了心仪的头花,又遇着了有趣的人……
偶尔也会抱怨,为何许牧野从不给她回信。
夏洛雪猛地想起,家里用的肥皂味道换过好几回。
她曾问过许牧野为何突然更换,他只说:"之前的味儿闻腻了。"
而那些她曾以为许牧野特意为她准备的小惊喜,什么精致的发夹、耳饰,竟都与栗雯雯信中描述的分毫不差。
许牧野虽未回信,却将信里的内容记得清清楚楚。
夏洛雪指尖微微发力,平整的信纸顿时起了褶皱。
不过刹那,她便平复了心绪。
大约是之前伤心太多回,此刻竟没了从前的撕心裂肺。
只是心口仍泛起闷滞感,她难过自己被蒙在鼓里这般久,白白蹉跎了青春与感情。
她将信纸抚平,放回原处,起身去准备晚饭。
做好后,她没等许牧野,刚夹了一筷子菜,便听见大门钥匙转动的声响。
许牧野推门进来,见夏洛雪独自用餐,愣了愣。
以往不管他多晚归家,夏洛雪总会等他用饭。
"怎的不等我?"
夏洛雪放下碗筷,起身去拿碗筷,语气轻描淡写:"听闻你跟栗军医去了百货大楼,想着你们许是要用了晚饭才回。"
她语气平和,像是在说件无关紧要的小事。
可这模样落在许牧野眼里,却让他眉心微动。
"我去办差,到门口恰巧碰上栗雯雯,她说来部队时日短,好些物件没置办齐,我便顺路捎她一程。"
他解释完,又扬了扬手中的纸袋,岔开话题:"今日路过,还给你带了礼物,看看可合心意?"
说着,他从袋子里取出一条嫩黄色的丝巾。
夏洛雪素来不戴丝巾,也不喜这般鲜亮的颜色。
但她还是接过,唇角扬起:"谢谢,很漂亮,我很喜欢。"
许牧野露出笑意,可一抬眼,又微微蹙眉:"家里怎的空了许多?"
夏洛雪淡淡道:"有些物件用不上,便收拾了。"
许牧野点头,没再深问。
夏洛雪眼底闪过一丝讥诮。
许牧野向来敏锐,可这敏锐到了她这儿,便成了迟钝。
他但凡多留心些,便能发现,那些"用不上的物件",全是她的。
说到底,不过是因着不在乎罢了。
之后几日,许牧野早出晚归,总是一副疲惫模样。
往日里,夏洛雪早该关切地追问他是否遇着难事。
可这一回,她一句未问,许牧野也一句未提。
这日,夏洛雪刚用过晚饭,便听见敲门声。
她打开门,几个邻居军嫂站在门外,笑容满面:"洛雪,今儿部队有文工团的慰问演出,可热闹了,快跟我们去瞧瞧!"
夏洛雪想着无事,便披了件外套,随她们出了门。
部队离家属院不远,走了十来分钟,便到了演出场地。
空地上搭着个大台子,此时台上正唱着军歌,栗雯雯刚唱完一曲,迈着步子走下台来。
路过许牧野时,她脚下突然一崴。
许牧野几乎是本能地伸手,攥住了她的手腕。
夏洛雪还没来得及开口,一个军嫂先皱起了眉:"许团长可是有家室的人,这般拉拉扯扯像什么话。"
几个军嫂推着夏洛雪往前:"栗军医还没对象吧?我们部队里单身能干的小伙子可多着,要不要嫂子们给你牵牵线?"
又有人打趣:"不过许团长可不行,人家媳妇还在这儿呢。"
栗雯雯的脸瞬间白了几分。
许牧野嘴唇抿成一条直线,下颌线紧绷着,这是他即将动怒的征兆。
夏洛雪太了解他,一看便知。
她暗自叹了口气,扬起笑打圆场:"嫂子们说笑了,牧野跟栗军医是多年老友,便是寻常人要摔倒,牧野这个老好人也会扶一把的。"
栗雯雯强笑着:"是啊,你们先聊,我下场节目快开始了,得回后台准备。"
说着,她一瘸一拐地往前走,许牧野似乎想要追上去。
刚迈出一步,夏洛雪便出声唤他:"牧野。"
她眼眸含笑,却深不见底:"我们该回家了。"
许牧野心头没来由地一慌,看了眼栗雯雯的背影,终究是跟着夏洛雪往家属院走。
回家的路上,许牧野始终板着脸,一言不发。
快到家属院时,他突然开口:"你今儿是故意带那些人去让栗雯雯难堪的吗?"
夏洛雪几乎要被这人的糊涂劲儿气笑。
她沉下眼,语气愈发淡漠:"你要这么想,我也没法子。"
许牧野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。
他蹙了蹙眉,干巴巴地解释:"我跟她真没什么,今日是因为……"
夏洛雪打断他,平静地说出那早已听过无数遍的话:"因为栗雯雯同志是你的战友,你帮助她是应该的,我不会生气。"
这样的夏洛雪,许牧野从未见过。
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,有人匆匆跑来打断两人:"许团长,演出台那边出了点状况,得您过去处理。"
许牧野垂眸看了眼夏洛雪。若是往日,她定会蹙眉表达不满。可此刻的夏洛雪只是浅浅一笑:"你去吧,不知要忙到几时,今晚我便不等你了。"
许牧野沉默片刻,忽然抬手轻抚她的发顶,语气里多了几分感慨:"洛雪,你如今真是愈发懂事了。"
望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背影,夏洛雪眼底掠过一抹复杂的凄凉,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:"许牧野,你可知道一个女人何时最懂事?"
——是当她对你彻底死心,再无所求的时候。
接下来的日子,夏洛雪陆续将个人物品寄回京市。这日,邮递员骑着二八大杠送来一份电报。发件人是夏父,电文简短:【怎寄回这么多物件?】
夏洛雪明白,父亲定是急得想立刻问个明白。她当即赶往邮局,拨通了父亲的电话,将与许牧野的纠葛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。末了,她轻声道:"爸,我想好了,我要去大西北。"
电话那头沉默良久,夏父的声音才缓缓传来:"只要你过得舒心,爸爸便支持你。"
夏洛雪原以为会迎来一顿责备,毕竟当年她为许牧野放弃学业回国时,父亲曾是唯一责骂她的人。此刻鼻尖突然一酸,暖意涌上心头:"谢谢爸。"
"大西北条件艰苦,不比京市与海市,你定要做好万全准备。何时启程?"
"听上级安排,随时可能动身。"
话音未落,身后突然响起许牧野熟悉的声音:"启程?你要去何处?"
夏洛雪转身,见许牧野站在不远处,眉头紧蹙。她不知他听去了多少,匆匆与父亲道别后挂断电话。再看向许牧野时,语气淡然:"工作所需,要出差些时日。"
许牧野眉头舒展:"怎未提前告知?"
"你近来忙碌,想等日子定下再与你说明。"
许牧野未起疑心,只道:"我的事也刚处理完,今日得闲,一同回家吧。"
夏洛雪唇角泛起一丝讥讽。她甚至无需费心编造谎言,只因他根本不曾上心。
两人刚到家属院门口,便撞见等候在此的栗雯雯。许牧野欲言又止,终是沉默。夏洛雪见状,主动开口:"栗雯雯同志,可是有事?"
栗雯雯望着并肩而立的两人,怔了怔,随即扬起笑脸:"今日是我生辰,几位老友说许久未见,想在国营饭店聚一聚,我是专程来请牧野的。"她顿了顿,又补充道,"洛雪同志也会一同前往的,对吧?"
许牧野这才看向夏洛雪:"洛雪,既然雯雯都这般说了……"
夏洛雪垂眸,难怪素来忙碌的许牧野今日突然得闲。她点头应下:"多谢邀请,我会去的。"
傍晚的国营饭店里,夏洛雪与许牧野到时,桌上已坐了数人——许牧野的几位战友,以及卫生队的几个姑娘。栗雯雯忙招呼两人入座。
难得放松,桌上几个汉子喝得兴起。许是夏洛雪始终沉默,让人忽略了她的存在。不知是谁突然挑起话头:"要说可惜,还是雯雯当初没分到咱们军区,不然跟牧野早该成事了。"
"谁说不是呢?当年在军校,牧野跟雯雯多般配啊。"
许牧野坐在一旁,眼眸幽深:"你们喝多了。"
"什么呀,你结婚那会儿,兄弟们可都看得出来你不痛快。"
夏洛雪曾与许牧野的战友同桌吃饭,却从未听过这般话题。许是今日金童玉女同在,才勾起他们的回忆。她倒不觉得难过,只是有些遗憾——若能早些听到这些,或许便不会执着这么多年。
栗雯雯夹了筷红烧肉到说话人碗中,羞恼道:"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?洛雪同志该误会了。"
那人这才反应过来:"嫂子别介意,我喝多了说胡话,雯雯这红烧肉可费了不少肉票……"
夏洛雪但笑不语。倒是许牧野,一杯接一杯地灌酒。最后他往椅背上一靠,倒在了夏洛雪肩头。
夏洛雪扶住他,朝栗雯雯道:"牧野喝醉了,我先带他回去。"
说罢,她搀着许牧野离开。夜风拂过,路上已无多少行人。许牧野靠在夏洛雪身上,忽然含糊地呢喃了一声。声音虽轻,夏洛雪却听得真切——
"栗雯雯,对不起。"
风有些大,似有细沙吹进眼里。夏洛雪眨了眨,抬手轻拭,扶着许牧野回了家属院。
将他安置在床上后,夏洛雪倒了杯水放在床头,便径直进了卫生间。虽未饮酒,身上却沾了不少酒气。待她洗完澡出来,见许牧野不知何时醒了,正靠在床头出神。
夏洛雪未多问,掀开被子便要睡下。下一秒,许牧野突然凑近。她望着眼前逐渐放大的脸,在他要吻上自己时偏开了头。
许牧野的吻落在了她脸颊。他眼神一沉:"怎么了?"
夏洛雪侧着脸反问:"你又是怎么了?"
婚后三年,主动的从来都是她。许牧野这般主动的次数,屈指可数。夏洛雪心想,大约是今日见栗雯雯与他人谈笑,他心中烦闷。
许牧野盯着她,忽地轻笑一声:"可是因饭桌上他们的话在生气?"
夏洛雪沉默着。也不知是谁在借酒消愁,一杯接一杯。这沉默落在许牧野眼中,成了默认。
"他们常在军营里生活,说话没个分寸,你别往心里去。"他揉了揉夏洛雪的发顶,柔声道,"我跟栗雯雯,早就是过去的事了。"
夏洛雪眼底涌上更深的嘲讽。她差点要问——
若真过去,这些日子你的所作所为算什么?若你当真在意我,那些人怎敢在你面前说这些?
可她最终只是推了推他:"你身上酒气重,去洗洗吧。"
许牧野起身去了卫生间。夏洛雪早已疲惫,未等他出来便沉沉睡去。
次日用过早饭,许牧野照例出门。外头响起二八大杠的铃声,夏洛雪出门取了今日的报纸。展开一看,她神色骤凝——
头版头条写着:【7月9日,美国于太平洋外岛约翰斯顿岛进行太空核爆炸实验!】
因是国外消息,报纸刊登得迟了些。夏洛雪望着这篇报道,有些失神。她在国外学的便是相关领域,若留在京市,本该为国家贡献更多力量。可为了许牧野,她来了海市。这里并非顶尖的实验基地,她也因顾忌家庭无法全心投入研究……
"夏工,你一会儿去趟研究所吧,还有些资料要交接。"
夏洛雪回神:"好。"
所幸,她尚有机会修正人生轨迹。想到此处,她长舒一口气,将报纸叠好放在桌上。待她办完交接手续,已是下午两点。
夏洛雪收拾好个人物品离开研究所。走出大门时,她回头望了望,眼底闪过一丝释然:"再见。"
转身走出几步,她遇见许牧野。
许牧野看见她手上抱满的书籍资料,心脏莫名一跳,觉得有些东西似乎正在脱离掌控。
“这是干什么?”
夏洛雪神色不变:“要开新项目了,拿回家看看。”
许牧野走过来自然地帮她接过,两人并肩走着。
许牧野突然开口:“我下午休息,要不要去看个电影?”
夏洛雪挑了下眉,这么多年,许牧野只主动约她看过一次电影。
她已经不记得电影情节了,只记得那天许牧野对她说:“夏洛雪同志,你愿意以后永远跟我生活在一起吗?”
回忆不复,夏洛雪看他半晌,才轻轻点头。
就当,好好道个别吧!
电影院里,光影浮动。
夏洛雪看得很认真,心里却没有了当初因为喜欢的人在身边而扭捏不安的悸动。
看完电影出来,路过照相馆,许牧野不知想到什么,握住夏洛雪的手侧头问她:“我们去拍个照吧?寄给爸妈他们看看。”
夏洛雪想了想,笑道:“也好。”
可是刚要进去,耳边响起气喘吁吁的声音:“牧野,终于找到你了,今天下午有个患者闹事,雯雯受伤了。”
下一秒,许牧野猝不及防松开夏洛雪的手,一句话没说急匆匆离开。
夏洛雪就这样被扔在原地。
反倒是那个来报信的人愣了下,看向夏洛雪,挠着头尴尬地喊了一声:“嫂子。”
夏洛雪看了眼空空荡荡的手,平静问:“伤的严重吗?”
“还好,伤了手,可能需要好好修养一段时间。”
夏洛雪微微颔首,“那就行,你们朋友多,我就不去凑热闹打扰病人静养了。”
这一天,许牧野回家的时间很晚。
回来后,他在客厅走来走去,欲言又止。
夏洛雪放下手里的笔,看他:“有什么话直说,晃得我眼晕。”
许牧野在她对面站定:“洛雪,雯雯受了伤,但是她在这边无亲无故……”
夏洛雪勾唇:“我还以为多大事,你想去照许她就去吧,她一个人确实不容易。”
许牧野骤然松了口气:“我就知道你能理解。”
看着那道走进洗手间的身影,夏洛雪笑意淡下去。
下午许牧野走得急,钱包落在了她包里,等她送到医院门口却听到栗雯雯对许牧野说了句话。
“牧野你不用来照许我的,我自己可以,要是洛雪同志知道了,该不高兴了。”
许牧野一边整理她的药一边说:“帮助同志是应该的,作为军属,她有觉悟。”
“要是她不理解,真的离开你怎么办?”
许牧野语气笃定:“她不会。”
夏洛雪想起他下午那斩钉截铁的三个字,面无表情抬起手,在日历上又划了一个叉。
这之后,许牧野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。
直到这一天吃完早饭,许牧野照常准备出门。
夏洛雪拿起笔,在桌上的日历上又画上了一把叉。
随着她的动作,许牧野也注意到了日历,看见了9月5日那个日期上的圆圈。
心里划过一丝异样,他问:“怎么把明天圈起来了?”
夏洛雪握笔的手一顿:“明天要去团部办点重要的事情,怕忘了。”
她确实一直都有将重要的日子在日历上圈起来的习惯。
闻言,许牧野松了口气:“原来是这样,我先走了。”
夏洛雪淡淡应了一声。
这些天,许牧野也察觉到夏洛雪的冷淡,他想了想,觉得最近自己陪她的时间确实太少了。
沉声道:“等栗雯雯伤好了,我一定陪你去拍照,我们以后的时间还很多。”
夏洛雪抬眸看他许久,才笑着应声:“好。”
只可惜,永远不会有以后了。
那场电影,就是她给许牧野最后一次告别的机会。
9月5日,领导办公室。
“你的离婚申请和调职申请都批下来了,这是明天的火车票,到时候会有人接你。”
夏洛雪从领导手中接过:“谢谢。”
“那里很苦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夏洛雪笑了笑,下半辈子或许就与戈壁为伴。
领导忍不住又问了一句:“你跟牧野……”
夏洛雪声音沙哑未褪,神情却坚定无比:“领导,您不用再劝我了,神州陆沉历历在目,愿为国铸剑,不负这一身所学。”
话已至此,领导眼也红了:“洛雪,巾帼不让须眉,我祝你们早日成功。”
“定不辱使命!”夏洛雪挺直敬礼。
回家之后,夏洛雪就将所有放在外面的日用品也收进了包裹。
许牧野最近又要照许栗雯雯,又要忙团里的事,回来后直接倒头就睡。
并没有发现家里早已少了女主人的痕迹。
第二天许牧野刚走没多久,外面有人敲响了门。
“夏工,车在楼下,我们该走了。”
夏洛雪没有半分留恋地,带着自己的行李起身。
余生许国,不知归期,也不必回头。
许牧野从卫生队的宿舍回家的时候,刚过中午。
部队刚好也没什么事情。
想着之前他答应过夏洛雪要陪她,他就直接回了家。
刚进家属院的时候,就看见几个军属围在一起,也不知道小声的在说着什么。
只隐约能听见‘离开’‘伤心’等词汇。
看见许牧野回来,她们像是看见了什么洪水猛兽一样,突然又散开来。
这几个都是他熟悉的几个兵的家人,平日里见到也会打招呼。
像刚才这样的情况还从来没有过。
但他也没有多想,抬腿往自己家里走了过去。
夏洛雪平时在家的时候,有将门打开通风的习惯。
可今天许牧野走到门口,却发现家里的门是紧闭着的。
里面也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。
心里突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,有些慌乱。
“今天周末,洛雪应该在家才对。”
许牧野立马掏出钥匙,开了锁,推门而入。
屋里一个人也没有。
想着夏洛雪可能在休息,他又走进卧室。
卧室里依旧没有夏洛雪的身影。
没有关上的窗有风灌进来,平时用来遮光的帘子被风吹得猎猎作响。
许牧野这才发现,屋子里大半的东西都空了!
他再一细看,就发现消失的那些东西,都是夏洛雪的!
一个想法慢慢在他的心里形成,又被他极快的否定。
夏洛雪怎么会离开他?
他不死心地翻遍了整个屋子,也没有找到任何一个夏洛雪的东西。
他颓废地坐下,目光一低,就看见了桌上的那本日历。
代表着今天日期的数字,被圈了出来。
许牧野突然就想起来,当时自己有问过夏洛雪为什么要将这一天圈起来。
当时夏洛雪的回答是:“有点重要的事情要处理。”
她所说的重要的事情,就是要离开?
许牧野只觉得心脏像是被扎了一针,疼得厉害。
可是,夏洛雪为什么要离开?她那么爱他!
许牧野突然又想起,之前在邮局见到夏洛雪的那次。
她说:“工作上的需要,我会出差一阵。”
是因为工作。
许牧野心神一松,起身往外走去。
领导办公室。
“牧野,我不知道你跟洛雪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,但是你跟栗雯雯同志之间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。”
“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会犯原则性错误的人,但我还是要以过来人的身份提醒你一句,想清楚自己在做什么,别到了最后后悔。”
许牧野不知道为什么又会将栗雯雯给牵扯进来。
但他面上不显:“领导,我知道的。”
领导看了他一眼,摇摇头,将夏洛雪申请离婚批下来的文件递给了他。
许牧野只当是什么文件,接过来一看,直接就愣在了原地。
离婚申请人那一处的签名,正是夏洛雪。
笔触丝滑,没有一点停顿。
他只觉得手上的纸张在发烫,好似连他的心脏也跟着在灼烧。
“这不可能,领导,你告诉我洛雪去了哪里!”
领导严肃了表情:“我不能说。”
许牧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办公室的。
看见离婚申请的那一刻,他只觉得心里像是被人生生撕扯开来,疼得他嘴唇都在发颤。
外面的天已经黑了下来,夜幕深沉,没有一丝月光。
许牧野紧紧握着拳,指甲掐入手心犹不自知。
他闭眼,深吸一口气,再睁开,眼中只剩下一片暗沉。
绿皮火车将近行驶了一周的时间,夏洛雪又坐着大巴辗转。
一路经过严苛的各种审核,才到达目的地。
这里的人相对海市来说要少上不少。
草原更是一望无际,很荒凉。
一下车,夏洛雪就看见了不远处站着的一个人。
他穿着臃肿,胸前却别着一枚国徽,装扮跟领导之前说的很像。
此人肤色是长期暴露在太阳底下的小麦色,但一双眼睛格外的有神又明亮。
面部线条流畅清晰,一看就是很好相处的人。
提着自己的箱子和几个大包裹,她走了过去。
季弈峰看着这个走到自己面前的女同志,愣了一瞬。
老师叫他过来接人的时候,可没说是个挺漂亮的女同志啊?
夏洛雪见他呆愣愣地,空出一只手在他面前挥了挥:“请问是季弈峰同志吗?”
被叫到名字,季弈峰这才回过神来:“啊,是!”
他挠了挠头,下意识伸手想要接过夏洛雪的包裹:“我帮你拿吧,同志怎么称呼?”
夏洛雪也没拒绝他的好意:“我叫夏洛雪。”
季弈峰默默在心里念了一遍她的名字,点了点头。
除了夏洛雪,又陆陆续续来了好几个人。
几人一一打了招呼,长途跋涉都累了,也没力气再多说其他的话。
从刚才简短的几句交流中,夏洛雪只能知道他们跟自己的目的地相同,但跟她最终的分配有一些出入,不在同一个工区。
从这里到221基地还有很长一段路。
季弈峰帮忙拿了几个包裹,一行人就这么往前走去。
路途遥远,一直到天黑的时候,夏洛雪才抵达了基地。
连日来的奔波,她早就疲惫不堪,一到自己分配的住的地方,简单清洗了一下,便倒头睡了过去。
第二日醒了之后,身上也依旧很是酸痛。
她这才有时间好好打量这个基地。
跟她以为的戈壁不同,基地建于草原之上,海拔却很高,昨天憋着一口气还不明显,一觉睡醒,她才后知后觉的感觉有些缺氧。
这里的实际情况比她之前想象的还要艰苦不少。
一部分人成立了农副队,开荒种地,保证基地一大群人的吃食。
昨晚也多亏了季弈峰送来的棉鞋、棉帽、棉大衣以及毛毡,否则她肯定冷得睡不着觉。
熟悉了一下周围的情况,季弈峰就带着她去吃了东西。
基本也没什么适应的时间,很快,她就投入了工作之中。
得空休息的时候,她也听周围的人说起,好像是有新的部队会派过来驻扎在这边。
夏洛雪也就随意听了一耳朵,没有太过在意这件事情。
十一月份。
基地更冷了。
作为科研人员,夏洛雪的生活相比起来已经算是很好了,但也常常是勉强能吃饱的状态。
这天晚上,她早早的就准备躺下睡了。
但外面却是传来一阵噪杂的声音。
实在被吵得睡不着了,她才起身穿好衣服,走了出去。
一出门,就看见一众穿着军装的军人。
想来是之前听说的那支部队过来了。
她扫了几眼,觉得也没有多新奇,便准备转身回屋。
可就在这时,不远处却传来熟悉的声音:“洛雪!”
夏洛雪一顿,转头,就看见了许牧野。
三个多月不见,许牧野没什么变化。
刚毅的脸宛如斧凿刀刻,没什么表情看人的时候,带着迫人的压迫感,让人不敢直视。
可夏洛雪好歹之前也跟他做过几年的夫妻,知道他内心其实也是很温柔的人,并不惧怕他身上的这种气势。
所以,她也能清晰的感觉到,这三个月,他的身上也发生了一些变化。
他看着她的眼神,更加深邃沉稳了。
也不知道是不是路上奔波,他的下巴上有了青色的胡茬,让他显得有几分沧桑。
就在她看着他的这么几秒钟时间,许牧野几个大跨步就来到了她的面前。
他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唇,开口:“为什么?”
声音沙哑到极致,一听就知道他已经很久没有喝水。
夏洛雪移开眼神,语气平淡无波:“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。”
她从来没有想过,这次调来驻扎的人中,会有许牧野。
也从来没有想过,离婚之后还会再一次见到他。
还是在这大西北的221基地。
但不管如何,以前的事情,她不想再提及了。
于是,她直接抬腿想要离开。
却没想到,许牧野不由分说拉住了她的手腕。
周围还在搬着东西的人立马就看了过来。
“放开!”
夏洛雪忍不住提高了音量。
许牧野眼眸一深,缓缓松开了手。
但他的态度没有变。
“给我一个理由,为什么要离婚?为什么在什么都不说的情况下跑到这里来?”
夏洛雪不知道他怎么能理直气壮地说出这样的话来。
当即就笑了一声:“许牧野,问我倒不如问问你自己都做了什么。”
“还有,我来这里属于机密,当然不能告诉你。”
就连夏父,她也只说调来西北,没有具体说自己在做什么。
许牧野拧眉:“我做了什么?”
看他的样子,确实是没有想通。
可夏洛雪也不想再多说什么。
有些事情掰扯起来太过于麻烦,更何况还是感情的事。
她跟许牧野之间,就了断在这里好了。
也没再看许牧野,她直接回了自己的屋子。
许牧野站在原地,看着夏洛雪的背影,久久没有动弹。
凛冽的寒风吹在身上,透过并不算太厚实的棉衣,直冷到他骨头里。
可他一直望着夏洛雪离开的方向,好像完全不知道冷。
直到孟浩初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,他才回过神来。
“刚才那个,是夏洛雪?”
许牧野气闷地点点头。
“你们刚才说什么了?”
孟浩初问,他可以说是许牧野最好的兄弟,许牧野的事情,他基本都知道。
也知道,夏洛雪跟许牧野几个月前已经离了婚。
他原本以为许牧野会很高兴,毕竟这样一来,许牧野就可以光明正大跟栗雯雯在一起。
可是并非如此。
许牧野看似没有受什么影响,可他却知道,许牧野心里很痛苦。
就连栗雯雯找他,也都被他避开了。
许牧野深吸了一口气,冰凉的冷空气叫他胸腔一片冰冷。
他摇摇头:“没说什么。”
他倒想让夏洛雪跟自己多说几句话,可她的态度实在强硬。
孟浩初好似明白了什么,他直接道:“你还喜欢夏洛雪?”
喜欢?
许牧野心里一震。
脑子里瞬间思绪万千,搅成一团乱麻。
他想到小时候,跟夏洛雪一起玩耍,她什么都听自己的,甚至有的时候在外头滚得满身灰扑扑的回家,就算被夏母数落,她也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自己的不是。
后来,他们长大了一些,又开始一起上下学。
她比任何一个人都要用功。
相比之下,他就不老实的多。
他依旧到处跑,很多时候的功课,都是在她的帮助下完成的。
从小学,到初中,再到高中毕业。
从来没有分开过的他们,分开了。
与小时候不同,他们都有了更大的志愿,他的性子也完全不一样了。
他参了军,又去了军校进修。
而她,也通过自己的努力,出国留学。
没有她的那段日子,很难熬。
他也只当是自己不习惯,这种情况,直到他认识了栗雯雯之后才有所缓解。
栗雯雯跟夏洛雪是完全不一样的人。
夏洛雪喜欢安静,经常一个人坐在那里捧着书就是一天。
但栗雯雯不一样,她会打扮,性子又开朗,几乎没有人会不喜欢她。
他同样也被她吸引。
甚至,跟夏洛雪分开之后的所有不适也因为认识了栗雯雯而消失。
后来,他又跟栗雯雯分开,夏洛雪也回了国,来了他所在的海市。
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从来都没有变,也从来没有因为离开而产生过隔阂。
接受夏洛雪,跟她结婚,是顺理成章,又水到渠成的事情。
因为两家家长都不反对,他也不排斥。
可收到栗雯雯的信件时,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感觉。
有的时候会想,如果不是夏洛雪,是不是跟他结婚的,是栗雯雯才对。
栗雯雯鬼点子多,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很有趣。
可夏洛雪完全相反。
好像没有什么事情,能让夏洛雪失去理智。
他喜欢夏洛雪,无疑是喜欢的。
可相比之下,他好像更喜欢栗雯雯。
但是,当年知道栗雯雯分去了其他的军区,他明明有机会跟着过去,他却没有任何动作。
如今,只是因为猜测夏洛雪来了这里,他在没有证实的情况下,义无反许地跟着申请了过来。
他看不懂自己了。
孟浩初见他这陷入深思的样子,抬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:“你自己好好想想吧。”
许牧野这才从自己的回忆中醒过来。
他紧握着拳,低声问:“浩初,我是不是做错了?”
孟浩初本想实话实说,可看他低落的样子,稍微委婉了一点:“这是你感情上的事情,我不好说什么。”
“但是我劝你最好还是想明白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,别最后又后悔,还伤害了身边的人。”
说完,他就转身离开。
许牧野低着头想了想,想不通,只好先回了屋。
躺在床上辗转反侧,本以为连日奔波的疲劳会让他很快睡去。
可一闭上眼睛,耳边就会响起孟浩初的问题:“你还喜欢夏洛雪?”
脑中思绪烦乱,最后,他也终于确定了答案。
从决定要来到这里的时候起他就该知道,对于夏洛雪,他是喜欢的。
至于对栗雯雯是什么感情,许牧野还没想通。
可这个问题有了答案,他也很快睡了过去。
第二天一大早醒来的时候,他眼下还有着乌青。
跟着部队做了训练,他才来到夏洛雪的屋门口。
这个时候天都还没有完全亮。
许牧野知道距离夏洛雪出来还有很长一段时间,可是他就是想在这里等着。
他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她,想跟她说昨晚自己的想法。
夏洛雪出门的时候,看到门边的人影,吓了一跳。
回过神认真一看,才知道是许牧野。
也不知道他在这里站了多久,此时眉毛上都结了一层冰霜。
“洛雪……”
他轻声喊她的名字,声音还是如昨晚一样的沙哑。
夏洛雪愣了一下。
许牧野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,看见他这样,她到底还是狠不下心来。
她叹了口气:“进来喝杯热水吧。”
话音一落,许牧野就肉眼可见的,眼睛都亮了几分:“好。”
夏洛雪皱了皱眉,但话都说出口了,也没有再反悔的道理。
许牧野跟着她进了屋。
夏洛雪给他倒了一杯温水。
或许是屋内暖和,又或许是温水的缘故,许牧野只觉得自己僵硬的四肢都慢慢回温了。
他正思考着要怎么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,夏洛雪却先开了口。
“找我有事?”
态度依旧是疏离的。
许牧野刚刚才逐渐回温的身体,好像瞬间又冷了下去。
他捧着搪瓷缸,也不觉得手心接触的缸壁暖和了。
夏洛雪这一句话,让他瞬间忘记了自己在此之前打好的所有腹稿。
见他沉默,夏洛雪又开了口:“如果没事,那就离开吧,我很忙。”
说完,她就起身。
俨然一副赶人的样子。
许牧野张了张嘴,可夏洛雪已经开门走了出去。
他只好放下搪瓷缸,跟了出去。
夏洛雪直接去了食堂,用粮票买了两个白面馒头。
白面馒头已经是这里最奢侈的存在了。
要不是她是科研人员,又有着夏父给她寄来的粮票,她还真不一定吃得上。
许牧野亦步亦趋的跟着她。
这样的场景,倒像是小时候上学,她跟在他后头的场景。
抛开这样的想法,夏洛雪寻了自己最习惯的角落坐下。
没一会儿,许牧野也在她身边坐了下来。
跟她一样,他的面前,是两个白面馒头。
收回目光,夏洛雪也没再管他,小口小口咬着手中的馒头。
“洛雪,能不能告诉我,为什么一定要跟我离婚?”
“不要说什么怕我阻止你来这里,这不是理由!”
夏洛雪头也没抬:“觉得我跟你不合适,不想过下去了。”
许牧野手掌一紧,手中的馒头瞬间变了形。
喉结滚了滚,他才艰难道:“不合适是什么意思?”
“夏洛雪,当初是你说喜欢我,要跟我结婚,现在是什么意思?不要我了?”
他顿了一下,深吸一口气,好似才积聚起足够的勇气。
“我是喜欢……”
“洛雪同志!”
前方一个男声响起,打断了许牧野接下来的话。
几乎是一瞬间,他就抬头看了过去。
就见一个男人笑着大跨步走了过来。
夏洛雪这时也抬起了头,露出一个笑容:“季弈峰同志,好巧呀?”
她跟季弈峰主要负责的东西不同,平时的作息也不一样。
就算是吃饭,也岔开了十来分钟。
季弈峰好像没有看见许牧野阴沉的脸:“明天我要去一趟县城,你有需要我帮你带回来的吗?”
因为他经常需要去县城办事,所以夏洛雪时不时的就会请他帮自己带些东西,一来二去,两人的关系也好了很多。
“帮我带点红糖吧,上次的我已经喝得差不多了,晚上我将糖票和钱给你。”
季弈峰点头:“好,晚上你老时间过来就行。”
说完,他就大步离开。
许牧野忍了又忍,才问:“刚才这个男人是谁?”
声音里,带着他压抑不住的怒气。
夏洛雪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许牧野在说什么:“你说季弈峰?他是我的朋友。”
“朋友?你跟他才认识了多久,就成了朋友?”
许牧野知道自己不应该说这样的话,可一想到刚才夏洛雪跟季弈峰说话时的表情,他心里就像是有一团火在烧。
刚才他一直在看着夏洛雪。
说实话,跟她之前在海市相比,她变了很多。
人黑了不少,也清瘦了许多。
可那双眼睛,却比之前坚毅了很多。
可以看得出来,夏洛雪在这里,是很开心的。
可这并不是许牧野在意的地方。
他在意的,是夏洛雪在同季弈峰说话时露出的笑容。
眉梢微挑,有着几分肆意的味道。
这样的神情,他曾在夏洛雪脸上见到过。
栗雯雯没有出现时,夏洛雪面对他就时常是这样的神情。
换作以前,他倒是不在意夏洛雪对谁笑。
可现在,夏洛雪已经跟他离婚,他心里有种恐慌。
害怕夏洛雪真的不再喜欢自己,不再在意自己。
更害怕夏洛雪喜欢上别人,从此不再正眼看他。
光是想一想,他就接受不了!
夏洛雪的目光终于是放在了许牧野身上。
她抿着嘴角,神情严肃:“许牧野,我的事情你有什么资格管?”
这样的话,像是一柄利剑,直直插进许牧野的心脏。
是啊,他跟她已经离婚,他确实没有资格管她。
可是……
他想要反驳,就见她已经咽下最后一口馒头,起身离开。
让他的话尽数堵在了喉咙口。
接下来她要开始一天的研究,那不是他能去的地方,也不好再跟着她。
他的事情也很多,要安排训练,安排巡逻……
三两口吃完馒头,他也起身离开。
简陋的办公室内,许牧野看着面前堆积的红头文件,一个头两个大。
偏生这个时候,孟浩初觉得他还不够烦:“听说今天你一大早就去找夏洛雪了?”
许牧野抬眼冷冷地看了他一眼,默认。
孟浩初可不怕他:“结果怎么样?”
许牧野一顿,将手中的文件放下:“你说洛雪为什么突然要跟我离婚?”
他觉得对方能点醒自己还喜欢夏洛雪,肯定也能看出一些其他的事情。
没想到孟浩初嗤笑了一声:“突然?”
“你觉得夏洛雪是突然想要离开你?”
“我用脚指头都能看出来,从栗雯雯出现,你们之间的关系,就已经发生变化了。”
“你是说洛雪离开我,是因为栗雯雯,她是在生气?”
许牧野眼中透出迷茫:“可她说过……”
不等他说完,孟浩初就忍不住笑了出来。
他伸手将许牧野桌上的钢笔拿了起来:“如果我没记错,这支钢笔是你的老师送你的吧?”
许牧野不明所以,但还是点头。
“以前你最喜欢它,我没记错吧?”
许牧野绷着脸:“嗯,但这跟我和洛雪有什么关系?”
孟浩初啧了一声,继续问:“那这支笔,你现在还喜欢吗?”
许牧野愣住。
这支笔是在军校的时候,因为他表现优异,老师送给他的第一个礼物。
当时的他格外的宝贵,根本就舍不得用。
只是时间长了,老师送的东西也多了,他对这支钢笔的喜欢也慢慢减少,现在也当它是一支普通的笔在用。
孟浩初看着他的脸色:“再浓郁的喜欢,随着时间,也是会慢慢淡化的。”
许牧野看着他的神情依旧迷茫:“可她以前明明那么爱我,怎么可能短短时间就变成这样?”
孟浩初有些无奈,只好又道:“很小的时候我有一个朋友。”
“我们是从小到大的交情,上高中的时候,他认识了一个新朋友。”
“那个人学习好,为人又风趣,我朋友很快跟他打成了一片。”
“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,但是后来,他因为那个人,经常会爽我的约。”
“一次又一次的失望,我也就渐渐不约他了,转而去认识其他的朋友。”
“现在哪怕明面上我跟那个人也成了朋友,可我跟他之间,也有了隔阂。”
“友谊之间都有这样的占有欲,何况你们之间?”
见许牧野还有些呆愣,孟浩初干脆挑明:“你跟栗雯雯的接触,伤了夏洛雪多少次,难道你心里真的不清楚吗?”
许牧野呼吸一重。
他下意识想要反驳孟浩初说的这些话,可他张了张嘴,什么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。
孟浩初说的,是对的。
画面一幕幕在他的脑海播放,正如孟浩初所说,他答应夏洛雪的事情,到头来几乎都因为栗雯雯而临时取消了。
当时还不觉得,可现在,夏洛雪那失落的表情,却像是烙印在了他的脑海中一样。
他突然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抓住,捏扁搓圆,酸胀不已。
捂着胸口,他沉默了很久。
“浩初,你觉得,我跟洛雪,还有可能吗?”
孟浩初看着他欲言又止,到底是不愿意自己的好兄弟伤心,他只能违心地说了一句:“大概吧。”
其实,他觉得希望很渺茫。
许牧野这才弯唇笑了一下:“我也觉得,我肯定能将她重新追回来的。”
孟浩初张了张嘴,到底没有出声打击他。
晚上,夏洛雪从实验楼出来,就看见了像是在站岗的许牧野。
她也没有多想,直接就从旁边走了过去。
身后,许牧野却是跟了上来。
也不说话,就这么跟着她。
夏洛雪不知道他要干什么,也就随他去了。
回到自己屋里拿上糖票和钱,她又朝季弈峰的屋子走去。
许牧野终于忍不住了:“洛雪,红糖我也能帮你去买。”
夏洛雪像是突然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。
她脚步一顿,偏头看着许牧野:“你能?”
只是简单地两个字,语气也没有讥讽。
可许牧野听着却觉得无比的刺耳。
他抿着有些苍白的嘴唇:“不能。”
基地中的规矩本来就多,他又是军人,一切行动都得听上级的指示。
可刚才,他就是那么没过脑子的说出了那句话。
夏洛雪完全停住脚步,抬头看天。
这里的月亮尤其的大。
盯着看了一会儿,她叹了口气:“许牧野,我不知道你到底要干什么,但是我想说,我跟你之间已经结束了。”
“你没有来这里之前,我在这里生活得开心又放松,可你出现之后,让我变得很苦恼。”
“许牧野,能不能不要再来纠缠我了?”
说完,她就定定地看着许牧野。
许牧野听着这几句话,脸色已经白了几分。
他怎么也想不到,她会毫不留情地说出这番话来。
他张了张嘴,干巴巴道:“洛雪,你变了。”
夏洛雪用气声笑了一下:“许牧野,我没有变,我只是,不爱你了。”
一句话,像是一道雷,直接劈在了许牧野心上。
夏洛雪没管他是什么样的反应,直接朝着季弈峰的屋子走了过去。
许牧野留在原地,看着她的背影,第一次知道,原来她决绝的时候,是这样的。
心里像是突然豁开一道口子,鲜血汩汩地往外流。
今夜的月亮又大又圆,月光也格外的亮。
可许牧野却觉得这月光太冷了,连刀片一样的寒风也比不上半点。
也不知道站了多久,他看着夏洛雪回来,像是没有看见他一样,从他的面前经过,然后往家走。
许牧野只觉得一团气堵在胸口,上不去,也下不来。
他攥紧手指,怒极反笑:“夏洛雪,你真狠心。”
也不知道夏洛雪有没有听见,一点停顿也没有。
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,许牧野才自嘲地笑了一声。
孟浩初和许牧野分配在一个屋子里,他正准备睡呢,就见许牧野阴沉着脸回来了。
不用想他也知道,许牧野这恐怕是在夏洛雪那里碰壁了。
只看了一眼,他就将头缩了回去。
作为许牧野多年的好友了,他自然清楚,这个时候的许牧野是不好惹的。
可他刚缩进棉被中,许牧野的声音就传了过来。
“浩初,你的酒拿出来,我们喝两杯。”
孟浩初咳嗽了几声:“酒?我没有。”
那可是不能带的东西。
许牧野却没相信他:“我还能不了解你?出来,跟我喝几杯。”
孟浩初叹气,到底还是认命地从棉被里爬了出来。
将自己藏起来的酒拿出来,他坐在许牧野身边,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地问:“怎么了?”
许牧野垂着眼,声音闷闷的:“她说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,叫我不要再去纠缠她。”
她说得很对,你的死缠烂打就是会给她带来困扰。
这句话,孟浩初差点直接说了出来。
但话在嘴边打了个转,就变成了:“喝点,喝了之后,就没那么难过了。”
许牧野看着他手里的酒瓶,接过,开始闷不吭声的,一杯接一杯。
孟浩初有心想要阻止,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。
一瓶酒见了底,许牧野略有些沙哑的声音才响起。
“她还说,原本她在这里很自在也很开心,可我来了之后,她就只剩下困扰。”
“呵,浩初你说,难道我就真的这么令人厌烦?”
“当初不是她一直追在我身后跑吗?为什么现在说不要就不要我了?”
“她凭什么这么狠心,一点感情都不留?”
“那我对她来说,究竟是什么!”
越说,他的头就低得越低。
最后,他的头干脆抵在了桌子上。
然后,没有了声音。
孟浩初等了很久,也没有再等到许牧野说话。
可这样一瓶酒,还不至于让许牧野喝醉。
大概是许牧野真的太难过了吧,孟浩初刚想伸手将他扶到床上躺下,就听见了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哭声。
他抬手的动作一顿,又将手给放了回去。
他看着趴在桌子上的许牧野,欲言又止。
放在以前,他怎么也不会相信,许牧野居然会哭。
曾经在战场上,他们遇到过太多的困难了。
许牧野曾被敌人的子弹打穿过肩胛骨,那个时候缺少麻药,包扎消毒的时候,他也一声不吭。
他也曾暴露于敌人得到枪口之下,还能面不改色的跟对方谈判。
孟浩初曾一直以为,许牧野这种人永远不会掉眼泪。
起码,他就没有见过许牧野为栗雯雯掉过眼泪。
心里头闪过万千思绪,孟浩初还是抬手在许牧野肩上拍了拍。
此时说再多都没有什么用,孟浩初自己一个人回了房间。
即便只剩下自己一个人,许牧野也压抑着自己的声音,不想让别人知道。
夏洛雪并不知道自己跟许牧野分开之后他做了什么。
第二天起来之后出门,门口依旧站着一个人影。
这里的天亮得晚,此时外面还是漆黑一片。
她本以为还是许牧野,刚要开口,就听见对面叫了自己一声:“夏洛雪同志。”
这个声音,是孟浩初的。
对于这个人,夏洛雪其实也没有什么坏印象。
“是我,有什么事吗?”
孟浩初从暗中走出来,确实是他没错。
他看了一眼天色:“今天应该还早,能不能浪费你一点时间,我们谈谈?”
孟浩初能跟她谈的,应该也就只有许牧野了。
夏洛雪是不愿意的。
但一想,自己跟许牧野之间的事情确实需要处理好,便也没有拒绝。
“好。”
并肩走出很远,孟浩初也没有开口。
夏洛雪也没有催促,就这么等着。
又过了大概五分钟,他才放缓了脚步:“昨晚他回来,喝了很多酒。”
这个‘他’指的是谁,两个人都心知肚明。
夏洛雪看着他:“然后呢?”
“如果你是想跟我说让我回头的话,那我想,我们之间的谈话可以到此结束了。”
孟浩初一噎,不知道要怎么接下去。
他这一次来,确实是想为许牧野说说好话的。
他这样的反应,无疑是告诉了夏洛雪他的目的。
她当即就转身想走。
可没走出几步,身后就传来他的声音:“你见许牧野哭过吗?”
夏洛雪脚步微缓,然后停了下来。
许牧野,哭?
她实在很难将这个字眼跟许牧野放在一起。
也就是晃神了一会儿,孟浩初的声音继续响起。
“我见过,就在昨晚,因为你跟他说的那些话。”
此时夏洛雪背对着孟浩初,他看不见她的脸,也无法揣测她此时的想法。
但她既然停下来听他说,应该此时是不抵触的。
想通之后,他快速道:“我知道你对牧野已经完全失望,也不剩多少感情,但是,哪怕是这样,你们之间是不是也该将事情都说清楚?”